“你读复旦时谢希德还是校长么?”—以我听闻的故事纪念谢校长诞辰百年

2021-03-08|校友投稿

撰稿:宋昀凯 2005级管理学院校友


很多读者看到一个2005年才进复旦的商科学生投稿,可能会问:“他与谢校长能有什么联系呢?”我相信大部分来信校友的年龄都远远大过我这个80后,而我本人与这位世界著名物理学家、教育家的交集,仅限于我童年时代在祖父书架上翻看过一本泛黄的《半导体物理学》(我祖父生前是上海师范大学物理系教授,也从事半导体方面的研究和教学)——我当时只觉得书里的图形眼花缭乱很有意思。


不过今天我要讲的故事来自1955级物理系老校友王师光。我与王师光老先生是2015年在美国洛杉矶的一次桥牌比赛时认识的,耄耋之年的他从我的搭档处听说我是复旦的毕业生,便很兴奋地告诉我他是55级的学生——我们整整差了50年。


王老先生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哎,小宋啊,侬读复旦的辰光谢希德啊还是校长啊?”


尽管我每次都会告诉他,谢校长早在2000年时就已作古,但在此后的5年中几乎每次遇到王老先生,他还是会用标准的上海话问我同一个问题。这可能与王老先生年事已高有关,他常常忘记近期的对话,但他反复给我讲的几个有关谢校长的故事,显然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王老先生于1955年考入复旦大学物理系,不过他大三时才有缘得见刚从北京归来的谢希德教授。当时物理系实行五年的学制,在他本科的后三年,谢先生成为了他所在班级的“班主任”。这位和蔼可亲的班主任同时开设多门专业课程,几乎以一人之力担起了半个专业的教职任务。王老先生曾经在课余时间多次请教谢教授一些物理问题,谢教授总是能用娴熟的专业知识,由浅入深、触类旁通、循循善诱地解答他的问题。有的时候,他只是听了谢教授对其他同学提问的提示,就突然对他自己尚未问出的问题“接通了电流的回路”。


王老先生与我讲述这些50年前的小事的时候,我便想到所谓“教育”为何?英语中education的词根是educe,意为“bring something out”,暗含了一种引导的意思。谢先生作为物理大师的同时,也同样是一位真正的教育大家。


王老先生感慨万千地说,谢教授不仅在学术方面帮助他融会贯通地理解物理概念,而且在学生的综合发展方面也全方位地给出建议。当时全国都以学俄语为新风尚,但是王老先生通过家里亲戚的介绍,课余师从一位复旦大学外文学院的老教授学习英语。后来这件事情不知怎么被谢教授知道了,她便不时给王老先生一些英文的学术文献阅读,从侧面巩固和提高其专业知识和英语水平。可惜的是,王老先生毕业后未能像他崇拜的老师一样走上学术研究之路,而他重新捡起英文也是三十多年之后的事了。


恒隆物理楼

时光荏苒,光阴变换。一晃到了1985年,那时谢教授已经成为复旦大学校长,而王老先生也已是40多岁的中年男子。


经历了动荡的年代,他的事业不能称得上很成功,但他自豪的是培养了一位学习优秀的女儿。那年她高考时报考了复旦大学,并将管理学院作为第一志愿。


高考后尚未发榜的一天,王老先生带着女儿去复旦大学参观游览以缓解在家等待的焦虑心情。在校园中漫步时,他们偶遇了谢校长。谢校长很高兴见到昔日的学生已成家立业,邀请王老先生和他女儿去校长办公室一叙。谢校长将手上一些紧急的事务处理完之后,便与父女两人坐下。闲聊中谢校长很高兴得知王老先生的女儿也报考了复旦大学,她提到欧美高校对家庭中多位成员就读同一所大学的传承是很重视的,这对塑造和加强一所大学的形象十分有帮助。谈话间她曾短暂走出办公室,旋即又归来继续聊天,过了一会儿一位工作人员来敲门并与谢校长低语了几句后离开,谢校长便拉住王老先生女儿的手,满脸笑容地说“恭喜你啊!你的档案已经在招生办了!”这对于王老先生和女儿来说真是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而且我相信这对于谢校长也是足以感到欣慰的事情。不仅是因为曾经的学生培养出优秀的女儿,同时这正是谢校长治校思想的最好体现——不懈努力将复旦大学建设成“师生一德精神贯、震欧铄美声名满”且有传承的世界一流大学。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几年后王老先生的女儿本科毕业后赴美国深造,王老先生也准备一同去美国生活,但在签证时屡次遭拒,王老先生想或许能请谢先生帮一下忙。拜访多次后,王老先生终于得见恩师。他见到谢先生时的第一反应是,“呀,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听到学生关心自己,谢先生并没有过多地谈自己的困难,而是轻描淡写地开玩笑说,连她的学生都过了知天命的年龄了,她自己自然也逃不过时光的流逝。当对话转入正题,王老先生提出想请谢先生与领事馆沟通一下后,谢先生表示先请他回家等待消息。过了一段时间,谢先生告诉王老先生“情况她问过了”,并让王老先生“可以再去(领事馆)试一下。”


后来的事情皆如所愿,王老先生来到了美国,英语又成了他平时主要的语言。王老先生说,自己能很快回到英语状态,与青年时期在复旦受到的额外英语训练有莫大的关系。可惜的是,王老先生后来主要定居在美国生活,错过了敬爱的谢希德先生2000年过世时的追悼活动。


希德书院花园

我2005年进入复旦大学时,正值百年校庆,新装修完成的5号楼宿舍被命名为希德楼(不过作为男生,我只因发传单去过女生宿舍的希德楼一次)。后闻在任重、克卿、腾飞、志德四大书院以外又成立了希德书院,以此特别纪念新中国第一位女校长,想必现在的学生定是对谢希德校长有更深的认识和了解。

希德书院大会

不同于“Old soldiers never die; they just fade away.”中被世人淡忘的隐隐忧伤,有时候我也在想,当王老先生反复问我“侬读复旦的辰光谢希德啊还是校长啊?”的时候,或许在他心中谢校长根本不曾逝去?我读复旦时谢希德是否还是校长?名义上早已不是,但我相信谢先生作为一名著名的物理学家、杰出的教育家,同时又是一位贴近学生学习和生活的良师益友、严师慈母,她治学和治校的精神会永远伴随着复旦这所巍巍学府,支撑着后辈无羁绊、前程远地兴旺下去!


谨以此文纪念未曾谋面的谢校长百年诞辰。


王师光 校友 近照(2022年10月)

本文作者昀凯 与王师光 校友合影(2022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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