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级新闻学院黄云飞:他在边疆写天明

2021-11-24|校友走访


他在边疆写天明

——11级新闻学院黄云飞

导语:

桂西南边陲,一座拥有省内最长边境线的传奇县城,早在新石器时代便已矗立于此。作为广西壮族自治区内仅有的四个边境县之一,这座县城见证了各个时代的兴衰浮沉,其自身也几经更名。从“镇安”到“睦边”,建置千年来,其县名都是取自“镇守、安宁边疆”之意。1965年,毛泽东一句“还是那坡好”的称赞,让无数次的改头换面终于尘埃落定。

十年前,复旦大学新闻学院传播学系2011级本科生黄云飞就是从家乡那坡县出发,踏上了前往复旦的远途。而毕业后的他,作为广西壮族自治区定向选调生,回到了家乡广西工作。

2015年从上海回到家乡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六年时间。黄云飞先后在那坡县县委组织部、百南乡团委、百色市纪委监委任职,在新闻学院2020级本科生第一团支部同学采访他的期间,黄云飞正在自治区纪委监委跟班学习。

他的基层工作节奏始终紧张,往往在晚上八九点才会离开办公室,工作到凌晨甚至通宵的日子也不少见。在那坡县工作时,他和家人同住,却早出晚归,每年最忙的日子里一周只能说上不到十句话。

有时,他翻阅着朋友圈,看到老同学各自选择的生活,自己的思绪也时不时会飘散开去。然而,即便深入边疆的同行者不多,黄云飞也在这独特的经历中自己摸索出了光亮。

  

踏遍百南,俯首甘为引线人

2015年,在黄云飞从复旦大学新闻学院传播学系毕业之际,他在多方权衡之后选择了广西壮族自治区的定向选调生这一条路,“回到家乡,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可以离家人近一些。但这条路走到今天,我意识到家乡真的需要人,这条路我没有选错。”

报考时让勾选层级,黄云飞把自治区、市、县三级全勾了。“没想这么多,(对我而言)只要去了,哪我都愿意。很感谢组织考虑到我来自那坡县,第一个岗位就将我安排在了那坡县的组织部。”

作为那坡县土生土长的小伙子,黄云飞在上任前还是挺有信心的:再怎么样他也算得了解那坡了吧?结果开始工作后,他还是傻了眼:“2015年我回到那坡,那年开始搞脱贫攻坚精准识别(贫困人口),那坡县识别出13670户、53768多名贫困人口。我是很惊讶的,因为那坡县当年也就21.8万的人口。”这样庞大的数字带来的冲击,在他年少时的日常生活中是难以明显感受到的。

除此之外,对于县内各个乡的乡情,地方的行政运行模式,群众习惯的沟通方式,他都不怎么了解。“读书读了十几年,我用那套和同学沟通的语言体系去和群众沟通,发现他们听不懂。”很多地方还不适应,起步并没想象的那么顺利。

贫困县当时的状况,黄云飞看的心里是真着急。可他越是满腔热血四处劝说,越是会吃闭门羹。“你发现你设计了很多自己觉得很好的方案,基层就是不执行。”讲起这话时,黄云飞甚至都带着点恼火,但更多的是迷惑。这样的迷惑,直到201610月他自己来到基层,来到那坡县百南乡任团委书记时,才得到消解。

上世纪九十年代,随着中越外交回归正常化,当地百姓才回归平安的生活,但后遗症却并未消除。贫困,一直在村落之间游荡。一开始来到百南乡,黄云飞和他负责的八户贫困户交流,“他们没有任何(发展的)思路”,也不解释为什么不出去打工。黄云飞甚至一度猜想,这些人的贫困和懒惰必不可分。

但直到他做了大量工作,与村民搞好关系后他才了解到,由于百南乡内多民族文化共存,有着各种各样的节日。缺乏技术的村民出去打工本就收入不高,而每逢节日又都赶回家乡,一年工资还不抵车费。外出打工,越干越穷。

而留在本地的村民,日子一样不好过。那坡县桑蚕业一向是优势产业,尤其是地处那坡县南部地区的百南乡,是全县“南桑北果”发展路线中种桑养蚕产业的重点地域。然而,不论黄云飞怎么鼓励帮扶的贫困户参与种桑养蚕,他们就是不配合。深入了解后黄云飞才发现,百南乡海拔落差大,他帮扶的村海拔过高,气温偏低,桑叶长得慢,能养的蚕数量就少,靠桑蚕根本赚不了多少。村民只是不说,但他们肯定已经吃尽了苦头。

不通过脚力、眼力深入一线,看过、听过乡民遭遇,黄云飞大概还在为自己的方案受阻而白苦恼。但实际上,这样的问题并非没有相应的优惠政策。在乡民提出的千万诉求与政府提出的千万政策之间,实质上还缺少一股力量推动彼此一一配对。黄云飞意识到,这穿针引线“拉郎配”的工作很繁琐,但确实很必要。而这,正是他作为一名基层干部的职责所在。

为了解决“打工致贫”的困境,黄云飞根据帮扶政策为贫困户牵线技能培训与务工岗位,提升村民的个人竞争力。而在百南乡本地,黄云飞履行好“桥梁”作用,向上级汇报,为帮扶的村屯硬化道路,为帮扶的贫困群众实施危房改造。在农业产业方面,黄云飞转变思路引导村民改种山豆根,依托农村信合的贷款优惠与政府的产业奖补,实现帮扶群众收入节节翻,顺利实现了脱贫。

“这一轮帮扶,村民们现在都和我成为朋友了,我和同事们习惯把帮扶群众叫做“亲戚”。群众跟我开玩笑说:‘(你来)之前是狗叫人不叫,现在是人叫狗不叫了啊!’”

回过头来总结,黄云飞觉着,和村民打交道一定不要仗着懂得多就高高在上,一定要深入实际、因地制宜的,敢挑硬骨头、解决真问题。202011月,那坡县正式退出贫困县序列,而今年,那坡县又开启了乡村振兴的新征程。

  

  

夜有长短,我有我的天明

有些坎,跨过去就见到了天明。但有些坎没跨过去,跌倒了,还得赶快爬起来继续跑。

在百南乡工作期间,乡镇要求:领导和干部每个月至少去帮扶的贫困户入户一次。有时遇到紧急的帮扶项目,需要在一周之内迅速落实。黄云飞晚上开车往返于帮扶人家,乡镇政府驻地与贫困群众家里直线距离只有三四公里,但由于海拔落差大,实际要行驶单程二十多公里的山路。有时遇到大雾,能见度只有二三十米,黄云飞开车回到乡镇后,觉得一阵的后怕。

更让黄云飞头疼的是,身为壮族人的他,却还是只能在和百南乡民用方言交流时“摸黑前进”。在广西,壮族、苗族、瑶族等少数民族众多,那坡县、百南乡很多居民不说普通话,使用壮语、苗语、瑶语、西南官话等方言。在县、乡里,黄云飞一直需要四处走访,与当地人民沟通。黄云飞自己就是壮族人,然而壮语“十里不同音”,百南乡的壮语音调,和黄云飞讲的音调不一样。

黄云飞有时走进一户壮族人家,反而听不懂人家的壮语,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出自己懂壮语,懂讲西南官话的群众就不会跟自己讲官话,村干部也不会介入帮助翻译,也许交流起来反而更为困难。后来,本就是壮族人的黄云飞说,发现群众的语调与自己的语调差距过大时,他往往会说自己不会讲壮语,然后同群众使用西南官话或者普通话交流。在群众只能讲壮语的时候,还主动请求村干,依靠村干部和群众实现沟通。

“不过,如果要论最大的困难,应该是‘寂寞’。”黄云飞告诉我们。

百南乡里有居民8000多人,乡人民政府所在地只有二三十户人家。黄云飞每天的固定工作,包括在乡里处理文件,去村里与群众打交道开展各类工作等。虽然任务繁多,但在业余时间与人接触的范围很有限。像是想起来在大山里独处的时候,他对着前方轻呼了一口气:“自己在乡镇待久了,人会有‘生锈’的感觉。一旦有机会去城市里,就像‘野人进村’。”

恍惚的时候,他会拿出吉他弹一会,让飞奔不暇的思绪歇一会,飞一会。偷闲时,打开朋友圈,看看校友发出的各类推送和报道,屏幕那端好像就连上了世界。不过,看着他的老同学们各自的生活,时间长了,黄云飞也会陷入沉思。

站在分叉口上,他也曾经和老同学一样,考虑去党媒或者是一些商业媒体就职。当时去《当代广西》杂志社面试,杂志社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几乎已经半只脚踏了进去”,但是后边仔细权衡了之后,他还是选择了选调生这条路。

有人问过他,要是走了其他路,说不定又是另一番风光,你就不羡慕吗?黄云飞坦言,说没有比较那不可能,但说羡慕那也未必。基层工作或许是和某种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有一点距离,但他经手的的每一件任务,它会很直观的反馈到他的辖区当中。

“你看着那条新建成的路,看着田里长满了的山豆根,你会告诉自己,‘那里面有我的努力’。在这里,你的努力会带给一群人的生活实实在在的变化。”付出,甚至说是奉献,足以激起层层涟漪,传回他的心中。

  

  

独立、自由,磨不平的“倔强”

经过一年的基层锻炼,再回县委组织部,黄云飞和初来乍到时相比已经蜕变了不少。想起刚走出校园的模样,黄云飞笑称:“第一次来到组织部这边,还是顶着些复旦的光环的。”五年的磨砺是会磨平一些棱角,但对他而言,有一些他丢不了,也舍不得丢——复旦教会他的“学术独立,思想自由”,就是其一。

“这八个字对我的影响其实蛮大的”,黄云飞微低下头,再抬头时就又想起些什么,“对一些政策,我执行的过程中,我不是说只去考虑怎么做,我要去设身处地的想(如果实施会)‘怎么样’,为什么要这么执行,处于什么考虑出台的这个政策,执行之后对基层有什么作用。”

他还记得,刚入职不久他就接到了一个群众来访。他详细地记录下对方的诉求,在和领导汇报沟通过之后,两天后将来访的初步结果电话反馈给对方,没想到对方竟然非常激动地回复:“太感谢您了!”

那一瞬间黄云飞觉着,自己有点触碰到这件事的意义了。但其实,或许是他的勤学多思、是他身上的那股为更多人的公平与正义努力的执拗劲,让每一个他的选择,开始有了意义。

而复旦带给他的,不止是领航人生路的精神与思想。在县里,帮助电视台审核新闻稿、在乡镇,帮助宣传委员拍摄新闻片、制作活动背景板,黄云飞在复旦新闻学院学到的技能,都应用到了这些实际的工作当中,让他多少还有一丝能够“学有所用”的慰藉。在那坡县团委工作期间,他带动同事们一起努力,让那坡县共青团的微信公众号焕然一新,将公众号的排名从自治区县级共青团系统内80名提升到13名。选题、约稿、组稿、修图、编辑、排版——在那里,寥寥数人的团县委,在他的鼓动下组成了一个“新闻工作团队”。

可能是因为他身上的这股劲,和他的丰富技能与突出的学习适应能力,黄云飞目前已调入百色市纪委监委,开启新一轮的机关工作。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考虑到家人的原因回到边疆;但从基层到机关,工作后的他却常常因为公务无法回家。那股助他选择这条路的驱动力,成为了他现在心中放不下的牵挂。

他牵挂的,还有很多。当被问到想对复旦,或者是对新闻学院的学弟学妹们说些什么时,他有些迫不及待地说:

最近几年,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之下,中国跟不同势力在各方面的交锋越来越多,而我们国家事实上,在话语权争夺这一块并没有占据很大优势。复旦作为全国新闻传媒学科第一梯队的学校来讲,我觉得,学院的学弟学妹们应该要更多地担负起焦扬书记讲的家国情怀,更多的去从事那些‘哪怕不是去做新闻传媒这一块,但是在实际工作中能够更多的去参与国际话语权的争夺’的工作,能够为我们国家打造软实力做出更多贡献。

他自觉,自己应该是没办法为这个目标出一份力了。可他不自觉,他早已将家国情怀深深植根于名为“那坡”的田野之上。在贫困、在寂寞,在长达207公里的可能中,他在边疆写天明。

(撰稿:王越、计丹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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