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思源基金会创办人，复旦大学名誉博士、资深校董、校友陈曾焘先生于近日仙逝，享年99岁。2024年11月17日，复旦大学官方微信公众号发布了纪念这位杰出校友的文章《战火中复旦园走出的商界巨子陈曾焘，为母校一生奔赴》。知此讯息，曾与陈曾焘先生有过不少交集的退休教职工工作处处长、历史学系84级校友周桂发不胜嘘唏，脑海里不时浮现与陈曾焘先生的若干往事，特撰此文，以表追思与感佩。
01 登辉堂前忆“战袍”
2010年是复旦大学建校105周年。年初我刚被任命为校档案馆馆长，学校提出要重建抗战时期复旦大学旧址纪念馆，我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积极筹备这件事。
我主要依靠档案馆的“老法师”——杨家润老师，他收集了200多张照片和档案资料。我们与重庆北碚区文管会莫骄科长等联系较多，前后还去了两次。到3月份，学校确定在4月2日、3日正式举行活动。
我和杨家润老师提前几天去做开幕式的筹备工作。在此之前，我们听说学校校友总会将邀请三十多位曾在北碚读书的老校友同去参加。我随即请丁士华副馆长具体负责，以老校友们的学籍档案为主，制作了三十多本个性化的《复旦履痕》纪念册。一向做事细致的丁馆长因为生怕坐飞机托运丢失，竟将30多本沉甸甸的《复旦履痕》放在背包里随身背了过去。
当天下午，在原来的登辉堂，经过修缮改造成为抗战时期复旦大学旧址纪念馆，举行了隆重的开馆仪式。
开馆仪式上，倪德明先生和陈曾焘先生作为北碚时期的老校友代表应邀发言。陈先生深情地回忆起当年在北碚求学时的情景，其中还讲了一个趣事。
▲ 陈曾焘先生在抗战时期复旦大学旧址纪念馆开馆仪式上
“每天早上，各寝室轮流派一位同学穿着打饭专用‘战袍’去食堂打一盆稀饭回来分。食堂里盛稀饭的是个大桶，人多饭少，每次打稀饭堪比一场战斗，打饭的同学个个争先恐后，唯恐下手慢打不到饭。忙乱中衣服上难免会粘上稀饭，日经累月，那件衣服变得硬邦邦，好似一副盔甲，成了件名副其实的‘战袍’”。这个故事，竟引得现场哄堂大笑！
当天晚上，出席活动的学校领导、校友和复旦师生返回重庆市区凤凰佳居酒店参加晚宴。多年未见的老校友们在晚宴上互诉衷肠，其乐融融。秦绍德书记亲自将一本本《复旦履痕》一一送给在座的老校友，引得老校友们都兴奋地翻阅自己的《复旦履痕》，给当天的晚会带来了一个高潮。
陈曾焘夫妇坐在主桌上。当陈曾焘的夫人——陈许启明校友翻开自己的《复旦履痕》时，映入她眼帘的是她的一张非常清秀、娃娃脸一样美少女的照片。大家都过来围观。当时，我学着广东话腔说，陈太太你这么漂亮，你当年是怎么嫁给陈先生的啦？陈太太满脸笑容，还羞涩地说不好意思啦！大家哄堂大笑。
▲ 时任校党委书记秦绍德（中）、副校长许征（右）在北碚向陈曾焘、陈许启明伉俪赠送《岁月履痕》纪念册
陈先生因为听力不好，一脸懵，并不知大家为何笑。当我们看到陈先生翻开《复旦履痕》，学籍登记表上贴着的是他的一张头戴军帽的照片，非常神气。
▲ 陈曾焘先生当年的学籍登记表
时光荏苒，时隔14年后，我前些天来到档案馆查找陈曾焘先生的相关资料，丁士华副馆长还跟我讲起这个“战袍”故事。
那天晚宴上，学校还举行一个仪式，成立复旦北碚爱国荣校教育基金。因为受那天晚上活动热烈气氛所感染，陈曾焘夫妇当场表示捐款。据基金会提供信息，2013年，陈曾焘夫妇通过香港思源基金会捐赠100万元港币，襄助设立“复旦北碚校友基金”。
02 相辉堂前唱校歌
2012年12月13日，陈曾焘先生来到复旦，学校授予他名誉博士学位。我得知这一情况以后，立马联系校友总会。校友总会和我说，周馆长，这次他们家属都来，并且带来一个摄影团队，想拍一个片子，给家族留一点资料。我说明天可以到档案馆来，查阅他和夫人许启明的学籍档案等资料。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他们团队几个人在复旦大学教育发展基金会工作人员孙校会的陪同下，来到档案馆二楼会议室。我请我们工作人员取出了他们两人的学籍档案资料。他们团队看到这些保存完好的珍贵档案资料，都不由自主地戴着白手套翻阅这些珍贵资料。他们一边翻阅，还一边赞赏地说，陈先生当年有关银行方面的课成绩很好，怪不得陈先生生意能做得很大。
▲ 周桂发（右一）、孙校会（右二）等在档案馆查阅陈曾焘夫妇的学籍档案资料
后来摄影团队说，他们当天就要离开复旦，大概11点要出发。我提出来，能不能当中抽半个小时，请陈先生在校园里转一转，特别是在相辉堂前看一看。得到应允后，我携带了另外两卷档案资料，与基金会工作人员，一起来到国权路口上的皇冠假日酒店。
在酒店大堂，基金会工作人员林晶晶、校董办工作人员赵月南把我介绍给陈先生，说这是复旦大学档案馆馆长。我也主动上前模仿广东话说，我叫周桂发，是周润发的弟弟啦。顿时引得陈先生和他的女儿哈哈大笑，气氛立马活跃起来。
随后上车，我跟着他们来到校园内。到达校园后，车辆在档案馆门前停下。我说，今天天气真好，昨天还下着雪，今天就阳光明媚。你陈先生来了，天气都变好了！
他们先是在子彬院前草坪上拍照留影。我还自作聪明、充当起导演，说你们要拍应该从老校门开始，让陈先生缓缓走进校园。那位帅哥导演说，馆长，你不懂啦，那边走过来正好有一点逆光，不好看，这样吧，还是让老先生从相辉堂迎着阳光走过来吧，这样拍得好看。
▲ 陈曾焘先生从相辉堂走来
我又建议道，你们要回顾一下陈先生的求学往事，我今天拿了当年复旦大学的校园地图。我当场从拎袋里掏出翻给陈先生看。导演又指出来，你背着这方向不对，你应该背着相辉堂。于是我们调转方向，我又充当演员了。我就指着当时的地图说，请你再回忆一下。这样可以吧，我用手比划着，我们站在这里，这是校门，然后经过国权路，这便是德庄。你是住在几零几室。陈先生回答道，我是住在德庄。住在几零几室倒记不得了，在三楼吧。好像底楼有个洗澡堂。
▲ 陈曾焘先生（左）在周桂发的提示下翻阅老校园地图，回忆当年
因为时间紧张，我们采访即刻被导演打断。他们的采访对话因为都是用广东话，我也听不懂。于是，我又来到摄影机边上，撅着屁股看着他们怎么拍片子。我在边上听，听也听不懂。到了最后结束的时候，突然听到陈先生在唱熟悉的“复旦复旦旦复旦……”校歌。他们拍摄结束，我跟陈先生说，我刚听到你在唱校歌嘛，我们现在都在唱你读书时候的老校歌。边上的校董会工作人员赵月南插话说，陈太太，她还会把四段都唱下来呢！
▲ 拍摄现场
此时，我一看时间快到了，马上跟导演说，我们再来最后一个镜头。我曾经看到校友总会报道，2009年9月19日复旦大学校友总会成立，学校同时启动“相辉堂保护修缮项目”。在晚宴上，陈曾焘先生当场捐款人民币1000万元。
▲ 陈曾焘先生（中）与原校长王生洪（左）在复旦大学校友总会成立大会欢迎晚宴上
我于是采访陈先生说，你当年在这里上过课，读过书，你肯定有比较深的印象吧。你曾经捐了1000万来修这个相辉堂，你给我们学生讲几句话吧！
陈曾焘先生这时清了清嗓子，面对镜头，缓缓地说道：“对于我个人来讲，我觉得相辉堂，能够保持现在这个外貌，还是很漂亮的、挺好的。对于它的修复，我觉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事情，因此呢我能力所及，做一些捐献，希望呢，它能够保持这个原貌，把它加固得好一点，这一方面还是很值得的，还是一个纪念吧！”
▲ 拍摄当天，陈曾焘先生在相辉堂前留影
结束时，我激动地跟他说，我们要把老校友的视频保留下来，这是应该的，我们要把这些档案资料珍惜地保存着。
陈先生也和蔼可亲地对我说，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我一边说应该我来看你，一边弯腰向他鞠了一躬！
然而，现在我再没有机会见到陈曾焘先生了，这一位做事低调、可敬可爱的老学长！
▲ 陈曾焘先生（左）与周桂发合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