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们的“0365”(65级新闻班的故事)

2020-10-15|校友走访

到现在我们都不会忘,我们的班级是“0365”,我们是“0365”人。03是当时新闻系(现新闻学院)的系号,65是1965年入学,“0365”这个班号由此而来。刚入学的时候,我们全班在虹口公园照了一张集体照,后面是鲁迅像,这张照片也是(人数)最全的,全班32人。


其实,我加入新闻系“0365”这个班级是非常偶然的。高考时,我本来报考的是北大生物系,但是因为作文写得比较好,就被上海的招生委员会看中并直接录取进入复旦。


到复旦以后,时任学校党委副书记邹剑秋让我去校长办公室谈话,他说:“你已经服从了革命的需要来到复旦,现在你可以在服从革命需要的前提下自由挑选专业。”但当时我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所以他说:“你考虑一晚上,第二天再找你谈。”正好我有一个初中同学被新闻系录取了,他建议我说:“你念什么中文?当记者,背个照相机到处跑,多开心!”就这样,我最终选择了新闻系,也因此成为“0365”这个班级中的一份子。


我们班32个人中,除了上海12个,江苏4个,其他的省份比如浙江、安徽、山东、湖北、湖南、福建、江西、广东等都是两个,来自10个地方,这正是五湖四海了。


求学的时候,大家都非常淳朴,尽管来自不同的地方,但是都很亲近。让我印象非常深刻的是,第一年春节回家,在寒假后返校时,来自山东的王世昌同学提了个大旅行袋进宿舍,我还好奇他怎么带这么多行李,只见他一拉开袋子,装得满满的花生和地瓜干露了出来,这个宿舍拿一大堆,那个宿舍拿一大堆,都分给同学们吃了。


另外还有一位来自江西吉安农村的刘江同学,我们三秋三夏下乡的时候,他挑起担子总是健步如飞,令我们这些肩不能负重的城里的同学刮目相看,我们这个集体也因此更加接纳和包容,都能发现彼此之间的闪光点。

大学毕业的时候,大家真的是自愿奔向祖国的四面八方。


我是本土上海人,也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按理母亲应该要求我留在上海,但她从来不干涉我的事情。当时我觉得好儿女志在四方,何必在家门口没有出息,我就应该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那时候的风气就是这样。所以毕业时我填的三个志愿,第一志愿青海,第二志愿云南,第三志愿贵州。


“0365”班的同学也都分散到青海、云南、山东、浙江、江苏、河北、河南、湖南、湖北、安徽、辽宁、江西、广东、上海等14个地方,我们来自五湖四海,又分到五湖四海。


8月份是我去青海报到的时候,当年69届跟70届是同一年毕业,所以新闻系比我高一年级有2个同学到新疆,还有1个同学到青海,我们4个人一起跳上了西去的列车。


到了青海以后,我参加路线教育工作队,住在老乡家里,跟老乡睡一个炕,同吃同住同劳动。虽然我交伙食费,但是老乡家吃得也并不好。一天三顿饭,早上就是煮一大锅洋芋当饭吃。偶尔吃一顿洋芋是蛮好吃的,但是每天吃,要吃饱是很难受的。


白天我要跟老乡一块下地干活,中午老乡给我们带来青稞面饼,因为没有油,面饼就是这么干烘烘出来的。那时候青海已经是秋天了,又硬又酸又粗的面饼子不好吃,但肚子饿必须得吃下去。后来我会带个热水瓶,早晨下地前在里面灌了茶水,午饭就着热水吃那个饼子果腹。


最享受的是晚上,回家后跟老乡一个锅里吃他们擀的青稞面条,当地人叫巴罗(音),放一点自己腌的酸菜,绝对没有油水的,也没有肉的。因为早上吃洋芋,中午吃青稞面馍馍,晚上就想喝点汤汤水水,巴罗又是热气腾腾的,面条又比前面两种好吃,所以晚上那顿巴罗是我们一天最向往的,猛吃,一晚上就喝三碗,喝的肚子很胀。


晚上吃完晚饭还有活干,我要带领一个生产队的社员政治学习。大家就坐在一家人的炕上,老乡们一边听我念报纸和讲解,一边拿旱烟锅抽烟,整个房间烟雾腾腾,呛得我够呛。一般到十一点半左右,生产队长就说:“秦同志明天还要早起,今天就罢了吧。”我接着说:“好,那就到此结束,大家睡觉。”


冬天的早上,五点半要起来碾场。所谓碾场就是趁着冬天地上冻得很结实的时候,把豌豆等作物铺在硬地上,用两头牛拉着一根柱子进行磙压。碾场结束之后又是重复的下地干活。


在这个地方,五点半正是睡觉最香的时候,老乡们起不来,生产队长跟我两个人每天早晨到点脸都不洗,就爬到房顶上喊老乡们起床。队长在平房顶上双手合拢在嘴边喊“起来喽”,  我就拿着锣“镗”敲一下。山沟沟里面回音蛮响的,没一会儿,老乡们一个一个从家里面出来,大家一起去碾场。


等日头高了,大概七点半到八点钟的光景,大家就回家吃洋芋早饭,然后再到地里干活。每天这样重复,但是饿肚子的感觉是常有的。


老乡家很穷,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什么油水,只有在春节的时候会宰一头养了一年的猪打牙祭。在返城过春节前,老乡对我说:“秦同志,春节回来我请你吃肉。”果然,等我回去之后,他从砂罐里拿出很大一块肥肉给我吃,在西北的农村,这是一年当中最有“油水”的美食。我一看傻眼了,但这是人家掏心窝的热情,我就硬着头皮把它吃下去。


这样的经历,让我们深深地了解了西北的农村,也感受到农民身上的淳朴。对个人来讲也是很珍贵的生活的体验,因为像这样的苦吃过了,后面还怕吃什么苦呢?

“0365”班的同学们都是文革前17年基础教育的受益者。那时候从小学、初中到高中强调德智体全面发展,除了教育,其他也抓得很紧,下午三点半以后就把我们全部赶到操场上去打球、跳高、跳远,蹦蹦跳跳地锻炼身体,所以学生处在一种比较宽松的自由的氛围中学习。当时的上海中学校长叶克平就讲过:“要让学生主动地、生动活泼地发展。”


自小学开始,学校里每年去农村三个星期,三夏收麦子,三秋割水稻,从小就培养一种劳动的观念,也为我们后来的人生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1979年春天,改革开放的号角吹响,我也从青海回到复旦新闻系继续攻读硕士学位。我们见证了80年代广东的改革,上海浦东的改革,香港和澳门的回归,2000年进入WTO以后中国大的发展,亲历了报业集团的组建,还包括大学在内的各项事业的改革……国家的大环境在不断发生改变,而“0365”班的同学们后来也都不约而同地经过基层锻炼后在各自的岗位上脱颖而出,成为骨干,都在第一线干实事,都做出了一定的成绩,无愧于母校的培养。


我们班熊文祥同学毕业后没有到新闻单位,也没有到机关,他被分配到自己的家乡,湖北黄冈的一个剧组里去做场记。尽管他是学新闻的,但是后来转向写剧本,这一钻研进去就是几十年,现在成为了全国黄梅戏专家,编剧专家。


还有江民繁(笔名江帆)同学,最早分到浙江日报去工作,编过党刊,后来被借调到农夫山泉当副总裁,之后又去研究管理。但他自己感兴趣的是文史,并且出版了两本专著,现在也是成为研究文史方面的专家了。很有趣的是他的太太是复旦中文系69级校友,女儿也是复旦新闻系毕业的,真正的“一家复旦人”。


也有一直在基层工作的同学杨焕文,他从江苏盐城的一个镇长开始做到区长,后来当了盐城纪委书记。1998年洪水的时候,他多少天都一直睡在大堤上。等到洪水退下去的时候,他在撤离的当天就跑到上海来招商了。

毕业之后,我们班级聚会了几次,但是都没有复旦百年校庆那次人聚得齐。那一次,同学们都回来了,也建立了“复旦新闻0365” 班级联络群,现在这个群里大家还很活跃,有共同语言,大家相互之间尊重谦让,这是非常难得的。

现在回过头来想啊,为什么要考复旦大学、要考这么好的学校?其实主要是希望拥有一种文化的环境。大学赋予学生的不光是专业知识和求生存的本领,其实更重要的是给予学生对于人生的感悟,是文化的熏陶,是比知识和本领更重要的东西。


那么都有哪些文化的熏陶在我们这些“0365”的同学身上有体现的?我觉得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对知识、对科学的终身的追求,所以生活不会感到枯燥。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是“终身学习”。


另外我觉得我们这些同学都是比较淡泊名利的,这可能是复旦人的风格,就像是深深的水静静地流。新闻学院90周年院庆的时候,他们邀请我给写几个字,我就写了“深水静流”。


复旦人的印记就是认真、严谨的做事风格。要做就做到最好的,这是习惯,也是对真理的执着追求。


如今,“0365”的同学们基本都已退休,在拥有着幸福的晚年的时候,大家都非常感恩母校的培养,也非常怀念当年的同窗情谊和校园时光,对母校的发展也都时常牵挂。


今年是母校建校115周年,我们入学55周年,当我们得知众人期待已久的复旦北区食堂已经修葺一新,便萌生了以“0365”冠名其中一个多功能厅的想法。


经江民繁提议,由他和章岳龙还有我建一个“捐赠三人群”,各司其职,为动员班级同学捐赠准备着。7月1日上午9点,由章岳龙拟稿,江民繁定稿的群公告正式发布,我们班级冠名北区食堂多功能厅的捐赠议题开始启动,“复旦新闻0365”的群又一次热闹了起来,大家纷纷表示要为母校做点事情。


我们三个发起者本来觉得有一些压力,因为号召同学做捐赠有些心里没底,不知道大家会有怎样的反应,没想到同学们纷纷热情响应。吴聚芳同学因为行动不便,我们本来不打算告诉他的,后来他爱人知道了,就主动联系我们要捐赠;还有一位同学不会用微信,但是他的三个儿子在我们的班级群里,得知这一消息后他们也代父踊跃捐赠;还有一位同学因为白天去参加党建活动,等空下来第一时间就转了账……同学们的积极参与消除了我们的顾虑,仅仅一两天的时间,我们就基本上完成了既定标的。大家的齐心让我很感动,也更加显得我们同学情谊的宝贵。


我想,这是“0365”的奇迹,也是我们对母校复旦不变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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