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级法学硕士朱夏嬅：事事有回音，件件有着落
文章来源：2024年暑假复旦大学校友走访活动
走访同学：2023级法学本科生朱安妮
Q：请问学姐为什么会选择复旦和法学专业？您在复旦有哪些良师益友，有哪些让您记忆深刻的趣闻轶事？在复旦的学习生活带给您哪些收获？您对复旦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答：选择法学专业是顺其自然的结果，那个时候选择不像今天这么多，正好复旦招生，所以就考了。我选择律师工作，也不讲究，有什么做什么。我碰到的师长都很好，他们对待工作的态度很认真，在他们的提携和帮助下，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今天。
趣闻轶事，具体记不住了。但“学风好、老师好”是实在的。我们班关系很融洽，后来还有些同学特地换班级过来。大家对于怎么“吃遍五角场”这件事很统一，老师布置的作业大家也都一起讨论，因为有些题目都看不懂。我们的班主任是宋永华，他脾气很好，从来没说过一次重话。印象最深的专业课教授，应该是郭建和潘伟杰吧。郭老师非常爱护学生的，对于上课打盹的同学从不苛责，他时常自嘲：“如果上我的课还要睡觉，那说明这个同学是真的累了。”潘老师常说的是“人是有禀赋差异的”，这句话成为我们互损对方的口头禅，但他的本意是教育我们要客观认识自己的学习能力，，通过努力弥补不足，不要过于苛求自己。
我对复旦最大的感受是“牛人太多”，赤着脚也追不上的感觉。要缩小差距，唯有以“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自省，这是受益终身的学习方法。
Q：您能简单介绍一下您的工作日常吗？您如何看待现在所从事的工作？您在工作中遇到过哪些印象深刻的案件？
答：我在上海华尊律师事务所做律师，从做学徒到现在前后18年，不在“高上大”或“Big Law”之列。我的专业领域聚焦于民商法律事务，涵盖诉讼与非诉讼业务，在客户选择上能保持一定自主权。我喜欢和三观契合的客户合作，这样的伙伴关系更加稳固持久。我一直觉得，法律行业本质上与咖啡店、水果摊等服务业无异，要诚信待人、品质稳定、童叟无欺。只要有工作机会，我希望努力做到“事事有回音，件件有着落”。
印象深刻的案件很多，大概有三个。
1）跨境隔代抚养权案。一个拿香港身份证在上海求学的女孩命运多舛，亲生母亲不幸离世，父亲选择逃避责任，女孩的外婆想在国内通过法律途径获得女孩的抚养权。但由于本案涉及跨境隔代抚养权，涉及复杂交织的国际私法，所以案件难度很大。而且，孩子的证件快到期，急需由法定监护人到场办理换证，否则学业、生活都面临严峻考验。后来，我努力为香港小孩的外婆争取到隔代抚养权，办案过程也是一路遇到好人，所有的法官都特别有担当。我很喜欢和陈力教授汇报涉外案件，当时没有好好学“三国法”（国际公法、国际私法和国际经济法），内心是后悔的。
2）俞云阶遗产案。俞云阶遗产案是一个涉及艺术与家庭情感、遗产分配及文化传承的复杂案件。俞云阶被誉为华东第一大画家，性格桀骜不驯，一生充满了坎坷，宁愿清贫度日也不轻易出售自己的画作，他创作的巴金肖像被广泛认可，还培养了包括陈逸飞在内的众多杰出弟子。俞云阶夫妇去世后，遗留的艺术遗产引发家庭纠纷。我接案时，家属告诉我俞云阶夫妇的毕生愿望是将画作放进博物馆，我想到俞云阶最苦的时候没有工资，被勒令打扫华东政法大学的厕所好几年，就特别想帮他完成人生梦想。办案过程一波三折，当我了解到部分家属同样有捐献想法时，事先设计了几套“部分捐献+部分分配”的调解计划，本来要争产的家属也逐渐同化，最后所有人达成一致意见“将俞云阶、朱怀新夫妇的所有精品画作捐献上海美术馆”，超过了我的代理预期。这个捐赠项目成为当年度上海唯一一个入选国家级美术作品收藏和捐赠项目。现在，中华艺术宫有一个俞云阶作品的永久展馆，就在清明上河图的旁边。去年，上海油雕院办了俞云阶文献大展，很多专家、大画家都来了。这个案子我特别感慨，有一种使命感，也算隔空帮助俞云阶夫妇完成了梦想。
3）“康美药业”案，中国第一起证券集体诉讼案。办事期间因为不能泄密，所以经常一个人在半夜做文书，法律是新出台的，知识点是新的，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最终达到了代理预期。广州中院判决后我立即飞回上海，落地时，手机上是铺天盖地的舆情和消息。很多媒体希望做采访，也有人邀请我去讲课，我除了配合央视和上海台的公益宣传，其他都婉拒了。这个案子是很多人共同努力的结果，不是我一个人的成就。这个案子评了很多奖，十大案例之类的，在各大高校成为教科书案例，但我通过这个案件，发觉自己有很多知识盲点。我很推荐朱锦清教授的著作《公司法》《证券法》等等，太接地气了。
Q：您认为这个行业发展现状和未来前景如何？您如何看待法学生就业越来越难的现象？很多同学面临实习、就业，您觉得用人单位最看重哪些能力和品质？什么样的经历会吸引用人单位？
答： 目前这个行业，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但无论发展成什么样，我都能释怀的。任何行业都不可能呈现出完美状态，短时间内要优化生态不是易事，法律行业的兴衰尤其与经济规律有关。
法学生是否过剩，挺难回答的，法学毕业也未必要从事公检法律的工作。我带过几个实习生，他们非常认真、仔细，在工作岗位上发展得很不错，用人单位也很下功夫培养他们，这是相互成就的。我们这代人，想读书、想出国、想考公，还是有选择权的。而中国第一代律师，很多毕业于名校，但大都被荒废了几十年，重新执业的时候已经四五十岁；上世纪八十年代毕业的那批前辈，去郊区办案全靠公交，文书靠手写，每个时代的法学生都会有不同的处境和困难吧。
对于实习生，我首先看重人品和性格，我师父一直说：先做人再办案。 能进上海的法学院的孩子，自学能力都是很不错的，人品好，以后一定能立足于单位和社会的。我这里很少有孩子会问，怎么样可以发财或者年薪百万之类的问题。人的发展要遵循客观规律，螺旋式上升就是前进的、曲折的、有周期性的，充满矛盾和否定。我们不能和哲学对着干，是吧。
Q：您是如何平衡工作与个人生活的？如何规划个人时间?认识自己、发现自我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您是如何一点点探索自己的兴趣点的呢？
答：我似乎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每天的事情，先做最要紧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做完所有事情，就开始玩。 我从小就对万事万物充满好奇心，会打羽毛球，演奏一些乐器、写书法，这几年开始学作曲（这是个大坑，啊哈哈），这些都是三脚猫，能坚持的才能叫兴趣，否则只是尝试或探索。认识自己——太难了，人要和不断变化的情绪和欲望相处，也受很多外界因素干扰，今天认识到自己，明天可能又要犯糊涂。我是E人, 路上看到个小壁虎，我也想和它聊天。但我也有很宅的一面，我每天要听古典音乐。人都有阶段性情绪的，顺其自然就好，不苛求。
Q：您对复旦大学未来的专业设置或者就业导向有什么建议？结合您的经历，有没有对学弟学妹的建议？
答：希望学校越来越好，现在还是缺少涉外法律人才的，希望可以多培养些涉外法律人才。这几年流行内卷，学弟学妹比我当时读书要努力得多，有些实习生实习时就很惊艳，我其实很羡慕她们。我祝福各位学弟学妹，能够学有所成，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梦想。
谈话期间，朱律师分享了几件有意思的案件，并随机拿出了一份档案袋向我展示了开庭准备的一步步流程，从案件事实梳理，到归纳争议焦点、细化诉讼请求，再到相关案例的检索，列出攻防理由。“案例分析不是纸上谈兵。”朱律师说，对待每一份工作都要清楚做它的目的，唯有这样才能在处理每一个案件后有所沉淀。虽然不如人意的情况也时常发生，但唯有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能有所应对。对待助理和实习生，朱律师也是细致入微，仍然保持着传统的手把手式教学。
即使在执业多年后，面对不熟悉的领域，朱律师仍会阅读专业书籍和法工委的注释和适用。当我问及为何不在某一领域深耕而是选择尝试不同类型的案件时，朱律师说接触各种类型的案子、帮助委托人完成其诉讼请求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作为全国首批公益律师，朱律师说刚开始执业并不是为了能拿多少钱，但也是因为担任公益律师才有缘负责了全国首起集体诉讼康美药业虚假陈述一案。
在富有生活气息的办公室里，第一眼除了看到落地书架上一排排的书籍，我也发现了Glenn Gould的巴赫系列全集CD。同作为古典音乐爱好者的朱律师说，因为会看五线谱，曾帮助代理过一起盗版音乐曲谱app的案件。在这个过程中，她体会到了国内对知识产权的重视仍不及于欧美国家，法治和营商环境也待进一步优化。
朱律师的很多选择让我真切地看到了一名律师对这个行业的热爱。在这个竞争激烈且不断内卷化的时代，唯有热爱才是不断指引我们前行的动力。唯有真正的热爱才能保持初心。
